2014年1月1日 星期三

《Lolita》相關......01

Warning:寫下面這東西的時候我還是個十六歲的小蘿莉啦............不對等等!突然發現危險的互文性 (intertextuality),吾輩.....當時是名...........十六歲的....青澀少年.............是以用字遣詞粗鄙不堪什麼的請見諒。在往後的歲月中也陸續有鑽研Loli學:包括上台演講時介紹過此書;高中畢業的夏天買過原文小說[1],然一直沒有花時間細讀;誠品特價時收了改編電影之DVD[2],1962年由James Mason及Sue Lyon演出的版本(相當不錯覺得)。也許之後有時間再來分享後面幾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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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vember 11, 2008

橫跨數週後的《Lolita》心得




















封面:典型的露手露腳(肢體意象)不露臉原則。

Lolita, light of my life, fire of my loins, my sin, my soul......
羅麗泰,我生命之光,我腰跨的火焰,我的罪,我的靈魂。羅:舌尖跳著輕快的三步舞,於上顎輕扣牙齒三次,羅泰。
這段文字是放在文案及書的開頭的,算是闡述了what this novel is about

大白看到後說很喜歡。
我也很喜歡。我覺得,讓她的形象躍然紙上。

有鑒於為數不少的鄉民在看到此版本的中文譯名後表示:「好難聽!」我原想將之全部用Lolita或蘿莉塔等世人較為熟悉的稱謂代替。但諸位知道,這樣乃是一種極不尊重譯者的作為,遑論在整個大部頭小說中無數的「羅麗泰」跌宕縈繞糾纏交織的洗腦作用後,想要擺脫它也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

作者:Vladimir Nabokov

本書作者「納博科夫」給我的震撼完全不亞於書本身給我的震撼。他使我必須用一定的篇幅來使本篇心得完整化。我生活的可是什麼都已不新奇的21世紀,羅麗泰這種戀童癖的題材完全不會把我嚇到認為它必須成為禁書。但聽聽這個:『納博科夫,1899年生於俄國聖彼得堡的一個貴族家庭,從小接受俄、法、英三語教育,為後來以不同語言寫作的生涯打下紮實的根基。俄國大革命期間,納博可夫與家人逃往倫敦....

1899
!我完全無法想像,這本如此現代化到幾乎是太前衛的小說,竟是出自一個生於十九世紀末的人筆下。想像中,那個年代的俄羅斯貴族家庭應該像《安娜卡列尼納》中的那樣溫婉保守而古老,學習俄文英文法文(這點倒是符合)。

然而,羅麗泰這本書中洋溢著的現代感就是在許多比它晚問世的小說中也找不到。那並不是服裝或社會背景或take place在年輕墮落的美國的問題,而是思想!納博科夫擁有我見過少數最不像當代人的新穎思想,譏諷幽默又充滿批判。他就連在說「不具道德指導意味」這種話的同時也有股諷刺的笑點。我只能說,這人很聰明,真的。

另外我還發現納博科夫在國外有名的程度與在台灣相比簡直就是「哈利波特比上吳嘎嘎的同人文」(抱歉拿妳作比喻)。我是說,他們的文學界竟然可以為了納博科夫死前交代兒子燒掉的手稿出版與否,而在各大媒體(倫敦時報、BBC、還有其他報紙和電視台)上掀起龐大論戰,其中不乏「專門研究納博科夫的權威人士」。研究就算了還權威人士,怎麼都沒有人來研究我呢。值得一提的是納博科夫本人極痛恨心理分析。而且那本名為《勞拉的原型》的書稿被他兒子存在瑞士銀行的保險箱裡。


正文:

對當今次文化多少有點了解的人會知道,蘿莉塔風潮之盛行猶如春草上的野火──假氣質啥!──好我就直說吧。大家都知道蘿莉塔,少數人或許還知道它是改編自某名著小說。或許還能就著被誤導的印象說出它是「俄國文學」雖然事實上這本小說是用英文寫的。那就是為什麼我真的很不喜歡那些推著眼鏡口中喃喃一堆文獻資料卻未曾真正看過原著的假學究,或許包括以前的我。但我仍然覺得──或許該說看完書後更深深覺得──對這些平常看似熟稔的流行用語背後歷史軌跡「必須」的了解是一種文化素養!

知道嗎?看了小說之後,我忽然覺得世人全都曲解了蘿莉塔的意義。突然覺得他們都在污辱她、玷汙她的價值。我忽然覺得平常把「蘿」掛在嘴邊,加以轉品並套用在生活中各個角落是一件愚蠢得令人皺眉的事情,遑論穿著粉紅色綴滿白色蕾絲的洋裝到街上宣稱自己穿的正是蘿莉裝,卻絲毫不了解Lolita的價值!啊,價值。

這裡的價值指的是羅麗泰之於杭伯特、在他心中的那個象徵意義的價值,而不是Lolita本身,一個不完美、粗魯、亂來的小女孩。杭伯特對於這種尚未發育完全而帶點邪氣或性感的女孩所存有的(一般人可能會認為的)病態的迷戀,在我來看,有點像柏拉圖的理型,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存在。而那些世間存在著的各各活蹦亂跳的「小妖精」(他這樣稱呼她們),則是那個理型下不完美的模型。 於是,她的價值在於杭伯特對Lolita這個意念(或管它什麼東西)的愛,如果沒有愛就什麼都不是(意思是沒有杭伯特,羅麗泰就一點也不特別)。當我們曲解Lolita的時候,就某一個層面來說,是把這個男人終其一生所困囿的苦牢,精神上所受的(骯髒、病態的)折磨和歡愉,視之於無物。

當然他對Lo這個人──這個個體,而非隨便一個其他的小妖精──還是有感情的。否則就像前面說的,隨便一個其他的小妖精都可以取代她。並不是說他愛的全然是這女孩身為一個小妖精的「階段性的」事實,只是應該有很大一部分如此。至於那是什麼樣的「感情」我們很難去探討它。是心理上的呢?喜歡羅這個人?喜歡她的個性?還是其實只因為羅是他遇過最接近那個理型的小蘿莉?

總之我並不同意文案上《浮華世界》說它是「二十世紀最具說服力的愛情故事」。因為這並不是一個愛情故事。至少不是「杭伯特愛羅麗泰」而(真要說的話)是「杭伯特愛羅麗泰的理型」。事實上相較於一個主動的誘惑者,羅麗泰更像是受害者,被變態的杭伯特摧毀童年。杭伯特在書尾也有一些自我嘲諷式的省悟,像『喔,該怎麼說呢,他傷了我的心,而你毀了我的人生。』還有溫柔地回首過去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場景,那些讓杭伯特捕捉到的,羅麗泰臉上偶然的陰影。可以說他是到很多年後才意識到自己對羅麗泰的傷害。

但作者安排這種轉折並不是為了任何道德性的平衡,就算是大概也是為了狡猾的杭伯特而寫,而不是為了減輕作者自己受到社會輿論抨擊的程度。事實上杭伯特是個很擅長自我辯駁與搏取旁觀者同情的人。書中不時出現這名極端聰明而瘋狂(很奇怪又不奇怪的,他兩者兼備)的男子對「讀者」或「諸位陪審團」的喊話,把許多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像他宣稱是羅麗泰主動引誘他,像他描述他如何地在某次游泳的場合如何地有機會殺死夏綠蒂(羅麗泰她媽,跟杭伯特有結婚一段時間,後來車禍而死)卻如何地沒有動手。後者其實是對於「杭伯特意圖博取同情」這個暗示相當明顯的一個段落。然讀者若稍有不慎仍會誤入為他掬淚同情的圈套。

不可否認,《羅麗泰》中的愛與折磨是刻骨銘心的,尤其自白式的手法更能讓讀者隨著杭伯特的心緒情感而起伏。而我也沒有要反悔我前面說過「把這個男人終其一生所困囿的苦牢視之於無物」這樣的言論,但我必須澄清我並沒有要替他說項的意思。

書中一個很重要而常常讓閱讀者被矇蔽的點是,它是自述。再聰明也不過了。這樣的題材只能用自白的方式呈現,所以世人能夠懂得主人公的思維他的人生脈絡他的體會他的感情,同時受他語言的支配擺佈(這時候你就可以看到納博科夫懾懾生輝的雙眼在暗處閃露竊笑的光芒)。它太主觀而自我了,至於杭伯特這個人其實可以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他或許字字珠璣、深富文化底蘊、譏諷功力超群(必須了解這背後我們應當敬佩的是作者的靈魂)。然而,你怎麼知道他說的總是實話呢?你怎麼知道他沒有在誤導我們?如果一名紅綠色盲不會只因為出了一本文辭優美的自傳闡述那紅綠燈如何真實地發散出綠色的光輝誘使他前進,便能免去為被他撞死的行人負責,那麼我們當然也有正當理由懷疑杭伯特感受到的世界跟我們的世界有可能是不同的。意思即是,正因為他是瘋狂的,讀者必須了解由他口中敘述出來的東西很可能是個迷障。即便它們仍然具有令人感同身受的揪心力量,即便在你瞭解一切後如此地不忍苛責主角。
(註:大學後才發現有個專門名詞稱呼這種敘事者叫Unreliable Narrator)

書的架構安排相當有趣,納博科夫把前因後果都想好了。一開始的時候作者先偽裝成「小約翰.雷伊博士」,發表一段前言。害我幾乎以為這本書是真實案例,差點對前言信以為真。

另外雷伊博士也在一開始就交代了羅麗泰(在前言中被稱作席勒太太,因為她後來嫁的丈夫姓席勒)的結果。原來她生產時就難產而死。但是還沒看到後面我們不會知道,要等到看完之後回來翻,才會想:噢,難產。如此輕描淡寫以致於讀者倘若不夠細心便察覺不到,好像這個事實不重要似的。其實有點傷悲的是杭伯特跟當局定下了協議說這本回憶錄必須等到羅麗泰過世後才能出版。杭伯特審判前在監獄死於心臟病。他原本估計這本書可能會到20XX年才問世(『活久一點,吾愛。』),殊不知事情的發展跟他的預料完全相反。而當我思及杭伯特最後離去時,羅麗泰對於未來新生活的美好信心,以及杭伯特期許羅和她的孩子能過得很好時,羅麗泰的死更顯得如此悲哀,為整個故事劃下一個不圓滿但非常恰到好處的句點,並留下一些餘韻。

小約翰雷伊博士的前言以一種極富道德感化意味的姿態結束,個人認為是納博科夫的另一個幽默。

以一個歷史案例而言,《羅麗泰》無疑會成為精神病學界的經典;以藝術作品而論,它已超越了贖罪的觀點;而比科學意義、文學價值更重要的,是這本書對嚴肅讀者的道德衝擊,在這部沉痛的個人習作裡,潛藏著共通的教訓,倔強任性的小孩、自我本位的母親、鼻息咻咻的瘋子並不只是一個獨特故事裡的鮮活人物,他們警示我們危險的傾向,指出潛在的邪惡。《羅麗泰》應當使我們所有的人──包括作父母的、社會工作者、教育家──以更大的警惕與視野,致力於建造一個更安全的世界,養育更好的下一代。

小約翰.雷伊博士
一九五五年八月五日於麻州偉德渥斯

然而,聽聽這個。節自後記(因為後記太精采我就全部拍下來了):

在扮演過嫻雅的約翰.雷伊(《羅麗泰》中寫前言的角色)之後,任何直接出自我的評論都會讓人覺得(事實上會讓我覺得)像是一個扮演納博科夫的人在談它自己的書。

或許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嫻雅」一詞用得令人很有思考的空間,感覺像是納博科夫明明不認同約翰.雷伊式的價值觀,卻以一種禮貌的方式謙稱其為「嫻雅」。

另外第二個括號讓我偷偷笑了。

沒有一個自由國度的作家應該去煩惱官感與美感之間的精確畫分,那太荒謬了。我只能佩服卻無法仿效那些在雜誌上刊登金髮尤物照片者的判斷力,他們讓那些尤物的領口低到足以引起一位老手的輕笑,卻又高到不會讓郵政局長皺眉。

我推斷,確實有某些讀者會從那些無望地陳腐的大部頭小說中,由緊繃的平凡大拇指打出來,並被奉命成文的書評譽為「有力」、「突出」的壁飾般字句中得到快感;也確實有某些溫順和善的靈魂會聲稱《羅麗泰》沒什麼意義,因為它並未能教導他們任何事。我並非訓誨小說的作者或讀者,儘管有約翰.雷伊的主張,《羅麗泰》仍然不具道德指導意味。對我來說,一部小說的存在,只因為它能提供我所謂的美學至喜,這意味著在某方面以某種方式與其他存在的狀態相連,而那存在狀態是以藝術(好奇、溫柔、寬容、狂喜)為基準。

這段我太喜歡了,完全說到我心坎裡。
不過容我補充一下,所謂的美學至喜通常代表不適合拿去投網路讀書會心得。XD

不然你要說什麼。「它純粹就是太好看了,我無話可說。」?
「你去看過就會知道我在講什麼。」?
不,我不認為評審有這麼跳tone


越是研究《羅麗泰》便越是發現富含研究價值的地方。到頭來我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寫心得、短篇小說,還是畢業論文?

就拿引經據典這回事來說好了。
納博科夫真他媽的超級會引經據典。

如書的開章出現的,杭伯特青少年時期的情人,安娜貝兒,很明顯地是仿自愛倫坡寫給亡妻的詩《安娜貝兒李》(Annabel Lee)姓氏則唸法相同拼法不同(Leigh)。除此之外,詩與小說的內容可說相異無幾。值得一提的是愛倫坡的亡妻「維多莉亞」當年嫁給他時才十三歲(但對外宣稱二十一歲),差不多是一個小蘿莉。這類考驗讀者文化涵養的伏筆太多了,且待其他高人分析,敝人不才,實在看不出太多東東來 (掩面奔)
納博科夫在小說裡有幾次舉了幾個名歷史案例,除前述愛倫坡外,還有但丁對Beatrice等等。不知道是不是想藉此來表示「如果換了個社會時空,男人愛蘿莉其實是很正常且或許會為世人所接納的事情」。就像杭伯特在書中自己說的,『我不久便也發現自己在一個允許二十五歲男子追求十六歲女孩,而不能追求十二歲女孩的文明中長大成人。』

另外,下面這段是我個人相當喜歡的一段。
當然喜歡的還有很多,但當我拿著相機胡亂翻頁的時候就無暇管這麼多了。

她帶著輕率的好奇進入我的世界,赭黑的杭伯特天地,予以愉快而嫌惡地瀏覽一番。現在她似乎因某種清晰的排斥而準備離去了。她從不在我的撫觸下震顫,一句刺耳的「你以為你在幹麻?」是我所有辛苦努力換來的僅有的話。和我提供的仙境比起來,我的小傻瓜寧可去看那些陳腔濫調的電影,那種最令人厭膩的夢話。要在漢堡與杭伯特中擇一,她一定會(像冰塊般精確不變地)選擇前者。再沒有人比受愛慕的孩子更惡劣更殘酷了。我有沒有提及剛剛去過的牛奶吧的名字?它叫「冷淡的女王」,我略帶感傷地微笑著,為她命名為「我冷淡的公主」,她卻不懂我這玩笑的意涵。

噢,讀者,不要對我擺臉色,我並不想傳遞這種印象,好像我不尋求快樂似的。讀者必須了解,當著魔的旅人同時擁有小妖精又受其奴役時,他是超越快樂的,因為在世上沒有其他至福能與愛撫一個小妖精相比,那種至福是「不列入評比的」。它屬於另一層級,另一種感覺水平。儘管我們口角,儘管她下流卑劣,儘管她做鬼臉、抱怨,還有整樁事的粗俗、危險,及可怕的絕望,我仍然深陷在我所選的樂園中── 一個天空佈滿地獄之火色彩的天堂樂園,但仍然是天堂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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